來源:工人日報 本報記者 周有強2017-08-23

這幾天，周曉飛就要重返南蘇丹——這個全球戰亂最頻繁國家之一的非洲小國。

自2013年以來，80后的周曉飛每年都要在南蘇丹工作5~6個月。10年前，他曾是中國武警最頂尖的特種部隊——雪豹突擊隊的一名特戰精英，在2007年退役后，他成了偉之杰安保集團的一名海外安全官。

眼下，隨著全球經濟一體化進程的加快，中國企業正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和力度“走出去”，與此同時，中國企業對海外安保服務的市場需求也迅速擴大，越來越多像周曉飛這樣的中國“保鏢”開始跟隨中國的安保企業走出海外，護航中企、保障中國員工安全。

即便中國民營安保企業進軍海外市場的進程不斷加速，但面對海外安保市場這塊上百億美元的“蛋糕”，要想從中分一杯羹卻并非易事。

境外企業近3萬家

營地外火光沖天，到處是被炸毀或被坦克推平的民房；營地內隨處可見散落在地的彈片，子彈打在房屋上，留下了坑坑洼洼的彈孔，“四面八方全是槍聲，營地就在戰場中”。

2016年7月7日，南蘇丹首都朱巴爆發武裝沖突。當時，作為一家中資企業的安全顧問，周曉飛來到南蘇丹的項目營地不到5天……

周曉飛的日常工作就是與不期而遇的危險打交道。從2008年踏入這個行業以來，他去過伊拉克、蘇丹、委內瑞拉、厄瓜多爾、沙特阿拉伯等近20個國家。

周曉飛走過的足跡，既是中國安保企業進軍海外的大致路線，也與近10年來中資企業“走出去”的軌跡大致吻合。相關數據顯示，中國目前在境外企業近3萬家，境外企業資產總額超過3萬億美元。2016年，中國派駐到海外的勞務人員約200萬人，90%集中在亞洲和非洲國家。

然而，中企“走出去”的過程中也會遭遇諸多安全挑戰：從恐怖襲擊到被卷入戰爭，從綁架勒索到汽車炸彈，致命的威脅籠罩在中國在境外企業及其員工的頭上，一些企業還因此蒙受重大損失。據商務部的相關統計顯示，2010年至2015年共發生涉及中國企業、機構的各類境外安全事件345起。

尤其是近年來，隨著“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與實施，巨額投資和海量員工走出國門，從政府和外交層面開展海外保護的單一手段顯得越來越捉襟見肘。在這一背景下，包括偉之杰、德威、華威、華信中安等在內的一批民營安保企業開始向海外市場進軍，包括進入那些局勢動蕩、戰火紛飛的國家和地區。

國家層面重視及企業風險意識提高

2004年被認為是海外安保市場的分水嶺。

在那之前，中國的海外安保市場幾近空白。那年6月，11名剛剛到達阿富汗的中國工人，在睡夢中遭武裝分子機槍掃射后身亡，引發國內高度關注。此后，中國首次提出了海外利益的概念，中國海外安保開始起步。

偉之杰安保集團董事長者美杰幾乎見證了中國安保企業走向海外的整個過程。該公司從2006年涉足海外安保市場，是國內最早開始涉及海外安保業務的企業之一。

他的記憶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大部分在海外的中國企業并沒有把安保放在心上。“很多企業存在僥幸心理，有些根本沒有投入，以為企業的安保工作不需要專業力量的幫助。”者美杰說。

直到2010年8月，由商務部牽頭、七個部委聯合發布《境外中資企業機構和人員安全管理規定》，明確企業要承擔海外安全的風險主體，同時規定海外派出人員必須進行安全培訓，海外安保培訓才有了剛性需求。

此后的2015年11月20日，中國鐵建股份有限公司3名高管，在西非國家馬里首都巴馬科的一家酒店遭遇恐怖襲擊遇害。事后，中央作出重要批示，要求有關部門加大投入和保障，加強境外安全保護工作，確保我國公民和機構安全。

國家層面的重視以及中資企業自身風險意識的提高讓海外安保成為熱門業務。

據統計，2014年，境外中資企業用于安全方面的開支在80億美元以上，2015年超過100億美元。

然而，面對龐大的市場，真正的“玩家”卻極為有限。2015年年底，公安部在珠海召開安保調研座談會，全國僅有10多家有海外安保業務的企業參加了會議。“全國有安保資質的企業有五六千家，但在海外做得好的企業卻寥寥無幾。”者美杰認為，“只有擁有海外安保資源、國際化運營經驗、海外專業人才和隊伍，且具有一定抗風險能力的企業才能做得穩、做得好”。

沒有事情發生才是好的安保

在海外安保行業，人員可以大致分為普通安保、安全監督和安全顧問三類，其中安全顧問的級別最高，對個人素質的要求也最高。雖然中國的安保公司大多將“退役特種兵”作為金字招牌，熱衷于招募雪豹、天鷹或天狼突擊隊等特戰部隊的退役隊員，但像周曉飛這樣能文能武，且從業前就有在海外高風險地區常駐經歷的從業者卻是鳳毛麟角。

值得一提的是，影視作品中常常會看到安保人員持槍交火的場面，但周曉飛說，這并不是中國安全官在海外的日常。

由于中國法律不允許公民持槍出境，很多國家也明令禁止私人或外國安保公司在他們的領土上使用武器。因此，選擇所在國合適的合作伙伴，讓當地的軍警或武裝保安持槍，成為很多中資企業的選擇。

另外一家安保企業盛鼎特衛國際安保公司海外部總經理謝世金告訴記者，在行業內，“沒有事情發生”才是檢驗一家安保企業優秀與否的標準，“做安保要把客戶的安全風險降到最低。”

“做海外安保不是用槍去保護中資企業，而是用經驗、技術和資源。”者美杰說，安保公司大部分工作主要是安全管理，包括事前、事中和事后的一系列安全防護工作，“安保人員一旦要用槍解決問題，說明之前的工作和努力都失效了，而且后續還有很多麻煩要處理。”

市場需要監管和規范

事實上，與國外的同行相比，中國的安保企業才剛剛起步。

2016年，鳳凰國際智庫推出的“國內及在華安保公司”排名顯示，國外安保行業巨頭士瑞克保全公司（G4S）和化險咨詢（ControlRisks）高居榜單的前兩位。這份報告指出了國內外安保行業之間的差距：士瑞克保全公司從事安保業務已有100年歷史，化險咨詢也早在1975年就開展了海外安保業務，而中國國內主流安保企業直到1993年才開始起步。

起步晚，沒經驗，缺樣板。2011年，謝世金第一次帶隊去海外執行安保任務時，可以用“兩眼一抹黑”來形容。他說，他們最開始只能根據在部隊的經驗做海外安保，從門衛巡邏到安全培訓，從出入制度到出外隨護，只能慢慢摸索、自己鉆研。

“無論是管理、經驗、人才、語言還是資源，中國的安保企業都無法和歐美老牌的安保企業相抗衡。”者美杰說，一些中資企業寧愿花大價錢請歐美安保公司提供服務，中國“保鏢”拿到的訂單卻不到10%。

另一方面，由于缺乏標準和規范，安保市場也呈現出魚龍混雜的局面，一些不具備安保資質的企業，紛紛用低價競爭、虛假宣傳或偷渡等方式涌入市場。以安保人員為例，在歐美國家，安保人員年齡越大越吃香，基本都在35歲以上，但中國安全官大多20多歲，很多剛剛從部隊退役就被直接派到海外。

專家認為，這需要政府進一步作為，比如引導安保行業制定行業標準，同時出臺監管政策，加強對安保企業的規范。